“看客”是中国千百年来根深蒂固的群体,他们不分性别、无关阶层,只因心中那一点麻木不仁的好奇,成为百年前国人身上若隐若现的标签。放眼中国现当代文坛,鲁迅先生是将“看客”这一群体写得最真、最深的人,他以敏锐而凌厉的视角注意到“看客”这一特殊的群体,剖析出他们身上普遍存在的“劣根性”,并以举重若轻的笔调呼唤着中国的“民族魂”。
鲁迅的青年时光与“看客”群体有着很深的渊源。由于父亲常年重病,鲁迅自小就立下了学医的志愿,1906年,25岁的鲁迅在日本仙台医学专科学校学医期间,课间观看了“日俄战争教育片”,播放的内容却是为俄国做侦探的中国人被日本人捕获、枪毙的画面。
来自中国的学生们目睹同胞被杀害,口中竟高喊“万岁”,这样的“看客”群体令鲁迅深感愤怒,改变了他的人生轨迹。后来鲁迅在散文《藤野先生》中写道:但在那时那地,我的意见却变化了。
鲁迅写作生涯中很多作品都涉及“看客”形象,《药》中的看客们津津有味地吃着“人血馒头”,《祝福》中的看客助推了祥林嫂悲剧命运,《孔乙己》中的看客麻木不仁而不自知……他们各有特色,却都折射出“哀其不幸、怒其不争”的国民性。
1925年,鲁迅写下《示众》,后被收录进小说集《彷徨》。《示众》始终被看作是鲁迅对“看客”最全面、最传神的描写。小说篇幅极短,几乎没有情节而言,更像是一个时间与空间的切面,鲁迅选取了彼时中国社会中非常具有典型性的事件“罪犯示众”,足足刻画出18个“看客”形象,他们情态各不相同,几乎涵盖了社会中所有的“看客”群体。
盛夏酷暑中,一个面黄肌瘦的巡警牵着穿白背心的犯人“示众”,鲁迅时而借助小学生的眼睛环顾四周,时而以“上帝视角”冷静讲述。
连围观都怕自己被抢了位置的秃头老头子;对别人指指点点、还告诉孩子“多么好看”的老妈子;唯一一个发问“犯了什么事”,却在人群中未能激起任何波澜的工人;“连嘴都张得很大,像一条死鲈鱼”的瘦子。看客们围观着他人,同时也成为鲁迅笔下的人物;他们似乎与被绳索拴着的男人不一样,却无不在争相围观的闹剧中被推搡、被注视,心惊胆战、狗苟蝇营。
卖包子的商人并不因“示众”而改变呼喊,宣告着这一场“热闹”并没有超脱日常生活之外。人们对“示众”所抱有的好奇,不过像是看一场荧幕上的电影。麻木的人们不在意“他是谁”,也没有追问“为什么”,好奇的不过是“热闹”本身,所目睹的也只是“别人的故事”。
中国现代文学研究领域的专家钱理群先生,曾经将《示众》看作是“代表20世纪中国短篇小说艺术最高水平”的小说。鲁迅写作手法之凝练、语言技巧之高超,是当之无愧的中国现代文学奠基人。在文学技巧之外,我们更能通过《示众》,看到鲁迅对中国社会细致的观察,深邃的反思,文章开头的一句“首善之区”,也显得尤为刺目。
正如鲁迅在《娜拉走后怎样》中所说:
群众,尤其是中国的,永远是戏剧的看客。